又到一年植树节,想起老家屋前屋后的树木来。
老家三间瓦房,隔着花墙,在黑漆大门旁斜伸着一株樱桃树。那株樱桃,不知是何时栽的,倚着水沟,长得歪歪扭扭,却极力把身子倚向砖墙,仿佛想尽可能地偎进院子里,就不至于被遗忘。花开得也小,一小朵一小朵,粉中带白,羞涩得惹人怜爱。小花不禁风,风一拂过,就落入了院外泥泞的水沟里,被在水沟里嬉戏的鸭鹅啄食。
而另一株樱桃树,就不这般,可以用虬枝盘曲来形容。一树繁花,朵朵绽放,洁白胜雪,在小家碧玉的底色上,竟有了几缕清雅,散发着淡淡的诗意与朦胧,加上樱桃的枝丫本就不是笔直,从而增添了几分柔美之姿。等花一落,结出的樱桃,大而肥,粒粒胜玛瑙。相比较而言,这棵樱桃的生长环境“得天独厚”——离茅厕不到两米。不知道这棵樱桃树是否喜欢这样的环境,但从每年花开的盛况看,它随遇而安的心性,着实让人敬佩!
石阶下,还有两棵苹果树,花色是青白色,如一位清雅绝尘的女子,连香气都有了几分书卷气,和那两株樱桃相比,多了几分清高与诗意。这两棵树是父亲领着我们栽的,我们姐妹三个,本来是一人一棵,寓意也自然明白,想让我们如同树般,开一树花,结一树果,坚强向上。可是,我的那棵树,栽下的第三天,就被猪啃了。记得那天,我抚摸着小树啜泣,小小的胸腔里,涌荡着一缕缕起起伏伏的悲吟与失落。
一天又一天,姐姐们的小树苗已经开始探出绿叶,愈加粗壮。父亲留意到我羡慕的眼神,在一天清晨,买回来一棵杏树。父亲说,杏树最好养,花色也清芬,这回栽在院后,我高兴得手舞足蹈。
那天细雨蒙蒙,父亲用铁锹挖了一个深深的坑,我小心地扶着树苗,看父亲埋上土,再用脚踩实。春雨如油,吻着湿润的泥土,吻着父亲的头发,吻着我的脸颊,一种蓬勃的喜悦感,从我的心底暗暗地蔓延开来。后来,或许是因为我总是偷偷给树浇水的缘故,我的小树苗长得格外茁壮,等我上大学的那年夏天,它已经高过柴房,开出满树的花朵,散发出淡淡的幽香。
除此之外,沿着墙根,还埋着几株葡萄根。一到初夏,母亲和父亲就不辞辛苦,搭了好长的葡萄架。葡萄藤也仿佛懂得父母的心意,一刻也不停歇地爬,直爬到花墙的对面,形成了一个浓郁的天然屏障。等葡萄结了果,一串绿,一串紫,喜得我们踩着小板凳,剪下一小笸箩。它们除甜了我们的嘴,还可以送一些给邻居王二娘。她的腿不太利索,却也加快脚步,欢腾地接过去。
且不说花开时满院的清香,只说一到夏季,那真是一院葳蕤,一院绿生凉!母亲在葡萄藤下洗衣、择菜,父亲则坐在母亲身边磨菜刀,与母亲唠着家常。鸟鸣啾啾,老树几株,浓荫覆窗,人画俱绿。这场景,总出现在我的梦里,不觉泪洒枕巾。
如今,父亲已离开我们多年,母亲也搬离了院子。今年过年,我回老家探亲,又去原来的房子走了走,院里的葡萄藤不知是否还能发芽,但树都还在。我望着它们,久久不肯离去。